【HPDM】伤痕与守护神 Ch.13

尝试着继续写这一篇。这一篇的主题和大概架构是很多年前就构思好的,如今不会有太大的改动,但由于写作过程中,自己对故事、人物的理解也产生过一些变化,有可能作相应的调整。我尽量在确保故事能自圆其说的前提下做尽可能小的改动,也希望已经阅读过前面章节的读者们谅解。


    第十三章 沉默的钥匙


“哈利,”早餐桌上,纳威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恰好经过的特里劳妮教授露出了然的微笑——她总觉得周日是天目离真相最近的日子,因此她在这时候来吃早饭可不是寻常事——并在哈利身后停下了脚步,哈利几乎能感觉到她的大披风和各种小饰品在自己脖子后面摆动。

    “我一般不在周日开放办公室,哈利,”她神秘地压低声音,“但,显而易见,这件事对你的影响不小。我不介意再替你看一看水晶球……”

    “谢谢,特里劳妮教授,”哈利回过头说了一句,然后更加专注地盯着预言家日报的“阅读”板块(“丽塔·斯基特:新书将探寻汤姆·里德尔早年与阿不思·邓布利多的频繁接触”),“可我今天轮值。”

    特里劳妮高深莫测地挑了挑眉毛,扬长而去时带起一阵带熏香气味的风。

    “哈利,她在说什么?”

    “她在说西比尔·特里劳妮会说的话。”哈利总算把报纸放到了一边,伸出一只手去够牛奶壶,“不,纳威,我很好。”

    在他身旁,通常属于德拉科·马尔福的座位是空着的。麦格这周末去参加法律执行司关于阿兹卡班越狱案的报告会,弗立维也很少同他们在长桌上交谈,早餐的教工长桌与不远处热闹的学生长桌比起来就显得寂寥许多。

    纳威往报纸那边凑过去,如哈利所料地发出一声压低的惊呼。

    “梅林!”他说着动作幅度很大地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急着去抓起那份报纸,“麦格都没告诉我们,事态居然这么严重……”

    “我想她今天从伦敦回来,就要召开学校会议了。”哈利抿了一口咖啡,带苦的浓香从舌根溢满口腔,“学校还在半戒严,外出都不方便……希望她至少能和阿兹卡班交涉一下,先把摄魂怪弄走。”

    纳威显然还处于惊讶之中,只是模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声,表示赞同。

    摄魂怪。哈利不无烦躁地嚼着苹果派,预言家日报头版,法律执行司发言人的身后还能看见牢房的残垣断壁,背景里有戴兜帽的影子飘过。不管阿米库斯·卡罗和他的同伙们想要干什么,他阴沉地想,他们肯定不是出来度假。

    “……要是万圣节前还弄不走那些家伙,麻烦就大了。”纳威读完了报,开始忧心忡忡地往杯子里加方糖,“它们最喜欢往人多热闹的地方扎堆,我怕……”

    哈利的耳朵敏锐地从不远处的学生长桌那边捕捉到了“晚会”、“南瓜”等字眼,这才意识到万圣节晚宴就在下个周末。

    事实上,是下个周六。他这么想着,忽然感到如释重负——这意味着他有整整两周用不着再面对马尔福。纳威说得没错,他昨晚确实睡得不大安稳,甚至又梦见了那本童书,它的每一个字眼,现在读起来都如同装载着太多的讽刺。哈利自认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但他整晚都感觉胸口里有一个装满了情绪的气球在膨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显然,唯一的应对方式就是尽快回到他的办公室,把他昨晚不小心弄混了的三年级和六年级的论文重新整理一遍。

    “莱恩,”经过斯莱特林长桌的时候,他听见一个女孩刻薄地尖声说,“我想分院帽确实是弄错了——你根本不该来霍格沃茨。”

    他回过头,正好看见莱恩阴郁地坐在长桌的最末席,用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眼神朝他这边看过来——和他到蜘蛛尾巷找他那天的眼神一模一样。因为阿兹卡班越狱,霍格莫德的外出无限期暂停了,就连魁地奇场地的开放时间也被缩短,学生们对此怨气横生。在那个周末的早上,坏心情像是发生了连锁反应。

    突如其来的不愉快像一个火星点燃了哈利从昨晚就开始堆积的不满。看在梅林份上,他的烦心事够多了,在解决它们之前,他可没多余的时间去横生枝节。哈利这样想着,迅速地转过头踏出了食堂,让扑面而来的冷风驱散一点烦闷。

 

……总而言之,霍格沃茨运转如常。虽然教务渐趋繁重,我仍尚有余裕。请原谅我无法更多与你们通信,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又及:格林格拉斯先生问你们好。

爱你们,

德拉科

 

    他在写到快结尾的时候已经走神了,以至于落款的末尾一笔拖得像一条蠕动的长虫。第十八次检查信件全文的时候,那些字确实已经开始在他眼前微微地扭动、变形,有些看上去甚至根本不是他写的。

    大概是炉火有些太热了。德拉科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好在昏眩的头脑里沉淀出一点清醒。那感觉令他想起五年级时调制高纯度的幻觉解药——“如果你们认真照我所说的步骤做,而不是——斐尼甘先生,如果你继续加入曼陀罗花,我将不得不要求你喝下你的大作,格兰芬多扣五分——而不是稀里糊涂地连乌头和连翘都会弄混,就像我们的佩蒂尔小姐那样,那么你们现在仍然浑浊的药水将会慢慢有所沉淀,直到液体完全呈透明状态。想象喝下这药水的效果,就是将头脑中的沉渣滤出,直到恢复清醒。不过像隆巴顿先生那样的头脑,就不必作无谓的尝试了。”

    斯内普那副样子,即使对于斯莱特林院的学生而言,也并不那么和蔼可亲,但德拉科必须承认,他尊敬斯内普,主要是因为他的课讲得相当出色——如果你能专心从他那些刻薄又繁复的长句里提炼出真正有用的东西的话。

    然而昨天晚上的记忆,冥想盆里散开的、稀薄的银色物质,却无论如何也拒绝沉淀,甚至趁此机会又一次扩散开来。

 

    那只白孔雀。这回忆如此具象,饱满到极致的颜色,小精灵的声音胆怯哀弱,却有着不敢动摇的笃定,

    在那以后,当他目睹那些被杀死的人,这段记忆都如影随形。

    他不怕波特因为这段记忆而愤怒,将它放入冥想盆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让他来说波特最鲜明的性格特征,那无疑是他对他那些朋友近乎夸张的维护。仔细想来,他们之间大多数的冲突也都是因此而起的,从第一次在火车上,因为他嘲笑了韦斯莱而吵架那次开始。波特就像只刺猬,他的朋友像他身上的刺——总是牢牢地生长在他周围,稍有触碰,立即剑拔弩张。

    关于哈利·波特,这也是德拉科·马尔福最难以理解的事之一。他从不明白为什么连那几个麻瓜大人的训斥也能乖乖耐受的波特却在朋友的事情上永远鲁莽固执、毫不退让,为了格兰杰打架,为了韦斯莱违反校规,为了同院的、不同院的,老者或孩子,人类或魔法生物,做一些德拉科·马尔福绝不会为克拉布、高尔、扎比尼和帕金森做的事。

    他等着波特发火,并且没打算为多比的事道歉。

    但波特却摆出了他最讨厌的那副表情。克制、固执,这样的忍耐本身已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看哪,我本来应该给你施个恶咒的,但我暂时饶过你了。

    “马尔福,”本以为会因自己对多比的恶言恶语而引发的义愤终于没有来到,波特只是叹了口气,挥了挥魔杖,将冥想盆和他打定了主意要克制的情绪赶到了一边去,“我本来以为这是个好主意的。但我想我看不懂你的恐惧。”

    “我也看不懂你的。”他只好冷冰冰地回敬。

    “那么,这大概算是失败了。”

    “显而易见。”

    波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越过他身边朝门外走去。

    “原来你从五岁起就是个恶毒的混蛋。”他甚至听不出这是不是一句指控,与用词完全不相匹配的平静语调,更像是他从前那种义愤和而今的克制之间所形成的一种错位的妥协,一张熟悉的脸长在一条火龙的身上。

    德拉科懒得回答。这个关于记忆的训练甫一开始便告失败,但他甚至懒得沮丧。波特说得对,他们谁也看不懂谁在想些什么,所有的不理解筑起一道高高的城墙,当他们没有在攻守交战、针锋相对的时候,连理解的尝试也显得多余且累人。

    直到波特那拖得长长的影子也快要消失在走廊尽头了,德拉科眨了眨眼睛,眼前还留着方才在冥想盆里看到的画面,九岁的小孩子站在那间由单调乏味的几何图形与直线构筑的麻瓜教室门口。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那个孩子站在了探进八楼走廊的月光里,就在波特刚刚走过的地方,孤身一人,世界对他与他对世界同样地视若不见,互相消极而无意义地对抗。

    只在那一眨眼的时间里,灵光闪现,德拉科无意间如同看清了那种错位感的源头——

    ……可是你还是要走下去,哪怕一路风雨交加;你还是要走下去……

    然后这个瞬间就被德拉科当作沉渣滤掉了。

 

    第十九次检查了信件,德拉科拿出魔杖消去了关于学校半戒严的事情。

    这封寄回马尔福庄园的信已经写了快两个月,记叙被所有其他的事情打散成零落的片段,这件事没有必要说,那件事也不想让纳西莎知道,灵感来时他就删去一些真话,再补上几句轻描淡写的谎言,直到反复阅读,仍然天衣无缝,不再漏出哪怕一个可能令人担忧的词。

    他当然没有见到格林格拉斯先生。父亲的旧识里只剩他还保住了在魔法部的位子,据说金斯莱对他并不像对其他旧派的巫师那样猜疑。也许向纳西莎和卢修斯提起他会使他们心情愉快一些。

    “我真不知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解除戒严!”往塔楼上走的时候,他听见画像们议论纷纷。

    “这让我想起了瘟疫的时候,”另一幅画像颇为怀念地说,“每个人都阴沉沉的——可惜他们取消了鸟嘴面具,这可是我难得喜欢的麻瓜时装。”

    全校的学生仿佛都开始抱怨周末外出取消的事,这种不满甚至已经盖过了对万圣节的期待,他一路听见好几个低年级学生跃跃欲试地拿着魔杖,连“呼神护卫”的两个词都念不对。

 

    将那封写着“法律执行司物品流通临时管理局”的信系在一只褐色羽毛带斑点的猫头鹰脚上,德拉科微微抬起手,好让那只猫头鹰飞走,但它却眨了眨那双锐利的大眼睛,把脑袋在他手心里友好地蹭了一下。

    条件反射似地,德拉科皱着眉头抽回了手。鸟类羽毛的触感总是给他带来奇异的不适,好像在那滑腻、轻盈的层层包裹之下是一种充满了矛盾的生命力,因为薄弱而强韧鲜活,因为无知而快乐自由。第一只被他放入消失柜中的小鸟即是这样,或许因为一直待在那只笼子里,藏在他袖子中的时候也充满新鲜感地探头探脑、跃跃欲试。即便将那只小鸟握在掌中,仍然能够感受到那些羽毛下面从未停止过的微小的动作,像一团要冲出羽毛包围的小小的空气。

    仿佛由于这亲热的表示遭到了冷遇,猫头鹰有些责备地叫了一声,抖了抖翅膀,拒绝在这样的天气为他工作。

    马尔福庄园的监视期仍没有结束,对外的通信基本禁止,而寄去的一切信件必须通过物品流通临时管理局——这是金斯莱临时成立的一个部门,用于回收战争期间及战后通过各种渠道流通出去的各种黑魔法物品,这个部门在战后一年多仍然存在,就足以说明这是一项多么庞大的工作。所有信件都要经过拆阅,确保其中没有咒语附着,再由法律执行司的专用渠道寄到各被监视对象的住所。

    当然,关于被监视人的隐私及其他巫师权利,质疑之声也在日益高涨。显然,金斯莱本人虽然与这个部门的创立有直接的关联,倒并未对信件监管如此热衷——坚持加强监视的是一个叫提贝卢斯·麦克拉根的人,每当对通信监管的调整被提上议程,他就在接受预言家日报的采访时大讲特讲战争时期的痛苦回忆,并痛心地宣称,如果他们早在1980年伏地魔垮台之后就对有食死徒前科的人进行通信监管,也许根本不会发展到后来这样。在伤口仍然这样鲜活的时候,麦克拉根撒下的一把又一把盐的效果也就大为显著,支持者众。近两个月里,他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在预言家日报头版上看到麦克拉根的照片,他最近显然成了魔法部的名人,握成拳头的大手激愤地挥动着,脸膛涨得通红,好像在同好几个看不见的食死徒进行英勇战斗。

    “众所周知,我对金斯莱·沙克尔部长向来抱有深深的敬意——我们私交甚好——但不得不说,对于那些应该为这场战争负责的人,他的态度过于温和了。为了使黑魔法势力不再崛起,魔法部有义务谨慎考虑,对那一部分人是否过于宽容——对于在战争中受到伤害的男女巫师们,还有麻瓜们,这种滥用的宽容无疑是不负责任的,更是令人失望的。如果我们在当初就加强了对食死徒嫌疑者的监视……”

    ……而不是花大量的时间让哈利·救世之星·波特闭嘴的话。预言家日报上麦克拉根慷慨激昂的言说架势和精心计划过的措辞让德拉科感到一声发不出来的冷笑,变成了一团棘刺卡在胸口。他愤怒,恰恰因为即使是他也明白,无论麦克拉根的立场有多少是出于他本人的政治野心,却也并不是毫无道理的。在这个意义上说,审判从未结束。

 

    “日安。”

    啊,当然,用不着面对马尔福的两周“假期”应当从在猫头鹰棚屋偶遇马尔福开始。哈利不无尴尬地想着,但他不应该拒绝打招呼,那显得太幼稚了。

    鲁比高兴地叫了一声,飞过来落在他的肩上,但马尔福在听到他声音的同时也回了头,就被鲁比的翅膀扑乱了梳得很整齐的头发。

    “日安。”他手忙脚乱地使劲抹平了鬓边的头发,这才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抬腿就要走出棚屋。

    “如果那是你的猫头鹰,”哈利犹豫了一秒钟,还是好心地指了指他背后,“它好像没打算出发。”

    马尔福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膀。“可能因为在下雨。”他漠然地说,“随它喜欢。”

    然后便越过哈利身边,走下了塔楼的旋梯,显然不想在他视线里多待片刻。

    哈利也没有再留意那只褐色的猫头鹰,匆匆地把自己的信件系在了鲁比的脚上,看小猫头鹰带着他给罗恩的回信,迅捷得像一只金色飞贼那样,一头扎进了外面灰蒙蒙的风雨天。

    从昨天金妮在魁地奇球场的态度看来,他们的关系要在短时间内走出僵局,似乎比想象中要困难。哈利当然没有在信中提起他与金妮吵架——或者金妮单方面对他发火——的事情,但他尽可能旁敲侧击地试图询问弗雷德和乔治的近况。如果连圣芒戈的治疗师对此都毫无头绪,那么即便金妮翻遍整个霍格沃茨的图书馆,也未必会有什么进展。他打算借职务之便为金妮签一张禁书区的借书许可——如果课业不是那么繁重的话,他或许还可以和金妮一起在图书馆找有关的资料。这看上去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计划,但从一开始,他就时常感受到一种不太像自己的悲观情绪,也不知道是对于弗雷德事情,还是对于金妮。这当然不会阻止哈利·波特去做任何他打算做的事情,但这感觉就像他早该知道自己会失败,只是盲目的希望像一个巨大的、未破的肥皂泡挡在了他和那个失败的结果中间。

    “疑虑、恐惧、伤害……”特里劳妮那做梦一般的声音适时在他脑海里响起了。不得不承认的是,自我怀疑与悲观往往使人更容易受到占卜的诱惑。哈利以为他早就忘记了特里劳妮之前说的那些话,但忽然之间,这些原本被他置若罔闻的声音——这不是一个恰当的比喻——就像他从前听到自己脑子里的声音一样,逼迫着他做出反应。

    但是那不可能——哈利摇了摇头,把这荒唐的念头赶出了脑海——他和金妮的关系或许出现了一些问题,但金妮怎么会伤害他呢!他也绝对不会伤害金妮……

    雨越下越大,哈利站在窗边深吸了一口凉飕飕、湿漉漉的空气。就在这时,远处的灰色云层中间似乎裂开了一道光。尽管令人惊讶,但仅仅是这样,他就感到心情轻松起来。

 

    麦格教授从校长办公室的壁炉里走出来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她没有什么表情,但脸色苍白,牙咬得很紧,哈利知道魔法部的事情一定不大顺利,因为即使是霍格莫德那一天,她也没有气成这样。

    “阿米库斯·卡罗等几名食死徒仍然行踪不明。”她甚至没有浪费时间向参与会议的教师们打招呼,“傲罗办公室给出的解释是可能使用了赤胆忠心咒。不论如何,他们现在可能在不列颠岛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金斯莱·沙克尔部长说他们有可能为了阻止他们采取任何必要的警备措施,而霍格沃茨既是重要的保护对象,也是最关键的合作对象。魔法部和傲罗办公室在部署行动时,如有必要,会将霍格沃茨的特殊地理位置和魔法环境纳入优先考虑范围……”

    哈利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可不像金斯莱·沙克尔的作风。他简直不敢相信,霍格沃茨,包括教师和学生在内,前前后后因为伏地魔已经出现了这样多伤亡,傲罗办公室还会要求霍格沃茨参与这样危险的行动。

    “……因此,出于安全考虑,整个学校必须加强防护。现在,”她提高了一点声音,哈利注意到她仍然在强忍着怒火,“即便与这场会议无直接关联,我必须指出,我已经尽可能向魔法部提出了对这一项决定的质疑。但霍格沃茨目前所能做的,除了加固学校的魔法防御措施以外,恐怕没有其他的选择。”

    坐得满满当当的校长办公室陷入了极不愉快的沉默,有什么东西在哈利身后规律地敲击着地面,发出令人焦虑的声音,但他像是被这粘稠又厚重的沉默固定住了,没法回过头去。显然,大多数人都因为魔法部这个荒谬的决定感到既惊讶又气愤。哈利环顾四周在画框里纷纷摇头的画像们,邓布利多垂着视线好像若有所思,而斯内普抱着双臂,发现哈利在看他时露出一个轻蔑而讽刺的微笑,就转过脸去了。

    “校长,”菲尼亚斯·奈杰勒斯激动地大声说,哈利几乎错觉他要冲出画布了,“魔法部必须明白,霍格沃茨是不列颠历史最悠久、最庞大的魔法机构之一,这并不意味着它有义务在出现问题的时候成为傲罗们随意使用的指挥部!”

    “谢谢您的发言,布莱克校长,”虽然麦格的语气表明这个“谢谢您”在此时的语境里多多少少代表着“请您闭嘴”,“我已尽我所能确保魔法部注意到这一点。”

    “应该再一次彻查地牢。”弗立维教授严肃地说,哈利很少听到他用这样低沉的声音说话,“众所周知,阿米库斯·卡罗和他的妹妹在霍格沃茨时一直频繁使用它。”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海格很大声地咕哝着什么。哈利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他应该是在场的人当中唯一不怎么熟悉卡罗兄妹的人,最直接的信息来自于与纳威的交谈和短暂的交锋。关于那一年在霍格沃茨里发生的种种可怕的事像一团不散的阴云,他虽然不算是直接面对过它,但在一些高年级学生们的窃窃私语之中,仍然能够偶然地感受到它的痕迹。

    “检查与修复霍格沃茨受损的魔法防护,也正是我希望与各位教授探讨的问题。”麦格接着弗立维的话说了下去,“我们不希望再出现如同去年整修时期,麻瓜登山者在黑湖边露营的事情……不仅如此,按照法律执行司副司长的意见,霍格沃茨也应纳入通信监管的范畴,以免给食死徒提供诱骗和利用年幼学生的机会。”

    哈利确信他听见马尔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魔法存在的地方从不会缺少坐席,但马尔福却抱着双臂站着,整个人几乎藏进了炉火照不到的、墙边的阴影里。

    然而除了哈利,大概没有多少人注意到马尔福。实际上,对麦克拉根这个名字表示不满的在这间校长室里占了大多数,而麦格教授的怒气也已经表明了她本人的态度。

    “一个政客……”特里劳妮教授颤颤巍巍地开口,身上挂的珠饰也发出了急促而微小的声响,“一个普通人……他没有权力窥探他不该看的东西!”

    麦格冲她算得上是友好地点了点头:“我会向魔法部明确表达霍格沃茨全体教员的态度——但,言归正传,一年整修期之后,我们仍然需要确保霍格沃茨的魔法防御像从前一样坚固。”

    这并非易事。哈利想起很久以前邓布利多与卡卡洛夫的对话。不止霍格沃茨——所有的魔法学校里都隐藏着十几个世纪积累下来的魔法智慧,随着时间的流逝,有的浮上水面,有的则与保守秘密的人一起尘封。哈利相信自己对霍格沃茨的亲切也多多少少来源于这种感觉——好像这城堡本身也是一位拥有神秘智慧的旧识。

    无怪魔法部对于一所学校总是盯得如此之紧,但不论是魔法部还是霍格沃茨的教员们自己,乃至邓布利多——都难以宣称自己对这所学校的魔法了如指掌。至于完全修整,那就更困难了。哪怕在这霍格沃茨城堡里还存在一个斯莱特林密室那样的东西,哈利心有余悸地想,那都足够成为大麻烦了。

    “校长……”

    哈利没想到在这时候说话的竟然是费尔奇。如果说这办公室里有谁和魔法防御工作扯不上关系,那就是他了。麦格教授显然也同他一样惊讶,但仍然礼貌地示意他说下去。

    费尔奇像往常那样皱着眉头,用平时在学生里查违规物品的眼神环视了一下办公室里的人。他显然颇为享受这样难得的关注,哈利注意到他在目光扫过自己时得意地笑了一下。

    “……非法出入城堡的方式,”他用那把像是粗砂砾磨过的嗓子说道,因为即将获得什么期待已久的东西而兴奋不已,“不是有人知道吗?”

    哈利那天晚上入睡前才想明白,费尔奇或许只是觉得总算有了一个得到活点地图的正当理由,但他恰好是最近一次“非法出入”的当事人,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有求必应屋,还有阿莉安娜的画像。

    而马尔福在听到这话时瞬间变了的脸色,说明最近的倒数第二个“非法出入”的始作俑者,恰好想到了同一个地方。

    麦格教授的反应却比他想象中要冷淡得多:“如果您所指的是两年前食死徒入侵学校的事情,费尔奇先生,我想我们都同意,八楼已经在去年经过了细致的搜查。没有任何东西证明八楼存在通往外界的入口。”

    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哈利注意到她在刻意回避提及马尔福在那件事之中所扮演的角色。即使在哈利坐着的地方也能看出马尔福微微发起了抖,苍白的手指快把袍子的衣袖抓破了。

    “那么一年前呢?”费尔奇看上去相当不服气,甚至明确地一只手指向了哈利,“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除了仍然不敢抬头的马尔福,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都转向了哈利。麦格显然不太满意费尔奇粗鲁的态度,但即使是她也没有提出质疑——没有人知道哈利当时是怎么出现在拉文克劳的塔楼。那个夜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发展成了一场惨烈的大战,以至于人们往往忘记了它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

    哈利知道他不该出于任何自私的目的而隐瞒有求必应屋的事。贝拉特里克斯他们确实是从有求必应屋进入的霍格沃茨,这点马尔福自己也应该心知肚明。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怀有私心——有求必应屋对他而言一直是一个特别的地方,而透露此事意味着不仅整个霍格沃茨会知道,魔法部也将对此有所耳闻,这种魔法即使在巫师世界当中也必然是非常罕见的,一旦公开,势必引起不小的关注。

    那感觉像是他从一位朋友那里得到了莫大的帮助,却转过身出卖了这位慷慨的朋友。

    不仅如此,他现在仍在使用这个地方——尽管是和马尔福一起。如果麦格打算封起有求必应屋,那就意味着他教马尔福使用守护神魔咒就不得不另觅他处。根据前两次不大愉快的经验,他很难想象马尔福愿意在其他的什么地方——更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进行这件事情。事实上,他们的“课程”在昨天以后似乎就心照不宣地陷入了停滞。观察恐惧与回忆除了揭开疮疤以外没有任何的作用,至于更好的方式,哈利也没有任何头绪。而如果现在说出有求必应屋,守护神魔咒的教学大概就正式告一段落了,他相信马尔福也是这样想——那意味着他再也用不着为这事费心劳神,甚至还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顾及自己真正该帮助的人,弗雷德、金妮……

    你应该趁此机会跟马尔福摆脱干系的。他心里的声音这样说。何必多此一举呢?他还是原来那个马尔福,这一点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我当时……”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却莫名地浮现昨天看到的记忆。濒死的白孔雀倒映在五岁的德拉科·马尔福的灰眼睛里。

    从昨天晚上在有求必应屋分别,他的确因为马尔福对多比所说的那些恶毒的话感到挫败——不仅因为马尔福本人,也因为他自己的善意还是输给了愤怒。这挫败让他甚至没有向马尔福再多说一句话的欲望,而他向他伸出的援助之手也荒唐得可笑——他们如何可能互相理解?如果理解马尔福意味着一遍一遍地重演他对他人——多比、赫敏、许多许多其他人——的伤害,那么这理解对哈利·波特而言毫无必要。

    濒死的白孔雀。暗红的血,纯白的羽毛。哈利比他所以为的记得更加清楚,但那是因为它似曾相识。

    “……是从拉文克劳塔楼进来的。”

    一直没在看他的马尔福这时也回过头了,微微皱起眉头,显然在疑惑哈利是否撒了谎。

    即便只是匆匆的一瞥,哈利的视线里恰好也倒映着马尔福苍白的脸,和长袍里衬衫白色的衣领,以及这片颜色上一次鲜血淋漓的模样。

    哈利当然可以不去理解马尔福。但正因有选择,他仍然想要知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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