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革/大四角】一个ABO脑洞

旧文。单独拎出来发一遍而已。清水。


“你在后悔,马克西姆。“

 

他不明白为什么圣茹斯特如此急切地意图揭露这一点。人们说他们——这些人——的血液里就带有攻击性。就像鞘里有剑,石缝里有血,公会里有阴谋,法兰西有危难,而卡米尔的眼睛里有泛着光泪水在出卖他口口声声的凛然的拒绝。

 

圣茹斯特的攻击性,罗伯斯庇尔常常认为,却是在他的言语。

 

一针见血,毫无回旋余地,仿佛知道某件真相是一个选择,确定某种怀疑也是一个选择,在由他全权支配着。他一开口,谬误就从他身边惶惶然地躲开。他的眼睛既是最清亮的,也是最盲目的。执天平的正义女神那种盲。

 

而卡米尔的眼睛里有泛着光的泪水。

 

罗伯斯庇尔从窗边转过身来,圣茹斯特的脸却与卡米尔的重合在一起。

 

喉咙里泛起的伴随着恶心的痒使他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嘴唇。他的身体状况依旧不佳——他想着——所以才会看花了眼。

 

“我无意反驳。”他说,“但我不会再纠缠于我已经首肯了的事情。“

 

“你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圣茹斯特挑了挑眉,带着并无针对性的一种促狭,“你要知道,委员会原本是可以只处置丹东而放过……”

 

“比约-瓦伦和富基耶-坦维尔不会放过每一个处置他们的机会。”罗伯斯庇尔说,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感到一星半点的不满,“巧合在于他们都在此前与卡米尔有联系。比约-瓦伦在卡米尔还是律师时就与他认识,而富基耶-坦维尔是他的远亲……我不知道。比约-瓦伦恨丹东,他也恨卡米尔。他恨丹东那一类人,他对卡米尔的恨只会多而不会少。比约-瓦伦认为厄洛斯患者会因为屈从于淫欲而放弃革命的原则,他认为他们都是病态的,需要被消灭,就像埃贝尔认为应该由……”

 

“你过于激动了,马克西姆。”

 

“抱歉。”他摘下眼镜,“我似乎打断了你。”

 

“委员会原本是可以只处置丹东而放过卡米尔的。你说对了,没有这样做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他的……特殊体质。”圣茹斯特接着说,就好像他从未被打断过,“他很容易彻底受制于丹东,理念和思想上,或别的层面上。那样一来他只是丹东的附庸,他本来就活不成。”

 

“那他的妻子露西尔?“

 

“露西尔大可以活下来。“圣茹斯特说话的语气仿佛这仍然是一种可能性,“她是普通人。他们之间不具有那种胁迫式的契约。选择把头伸到铡刀底下是她自己的事。”

 

“别说了。”

 

“你在内疚。”

 

“我需要一点时间理清思路,如此而已。“

 

“他已经被'治愈'过。”

不可能真正地被治愈。阴性厄洛斯患者不再对其他阳性厄洛斯患者产生刺激的情况仅有一种。厄洛斯取出两支箭,一支射中阿波罗,一支射中达芙妮。于是那些生来带着第一支箭的伤痕的人只好为了治愈自己而去寻找第二支。

只有一种可能,使达芙妮不须再逃遁,她对于福玻斯也不再是烧灼心口的诱惑。

达芙妮变成了月桂树,而月桂树从此属于阿波罗。

与生俱来,如蛆附骨。早在几世纪前就有人提出,最难以摆脱的厄洛斯症是欲望化成恶魔。

 

“这不可能。因为被拘者不允许携带镇静剂,他甚至主动要求和异性者分开关押——已经被'治愈'者对周围的异性不具有任何影响。”

 

“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呢?你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就怀疑,也许他早就被'治愈'过——我不知道是谁,狄庸?或者丹东?或者埃罗?我甚至怀疑过布里索,德穆兰昏倒在法庭上的时候。”

 

他知道圣茹斯特此言意在将他从亲手了结多年挚友的内疚之中解脱出来,但那多是一种截肢般的解脱,疼痛来自本来就已空无一物的地方。

 

卡米尔已死,这个问题不再有意义,圣茹斯特从他身上拔去愧疚的匕首而扎入怀疑的利刃,而这怀疑将放干他的血。他不用闭眼都能想象出来,穿着灰布衣服的卡米尔,剪短的黑发后面露出一截脖颈。

 

他能看见桑松的脸,他甚至听见桑松木然而充满杀意的沉默,他听见军鼓如路易大帝学院外面那天落在他的讲稿上、晕开了拉丁文字迹的雨点,那天卡米尔说“马克西米利安就是对着国王和王后念日本语也一样”。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触特殊体质者。他闻到卡米尔身上那种带点甜味的、让人想起滑腻而厚实的百合花瓣质感的香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记得,十五岁的卡米尔惊恐万状地溜进他的宿舍,单薄的罩袍几乎贴在身上,好像刚刚在那个严寒的冬日里掉进了还未完全结冰的水塘。

 

“不,马克西姆,不。”卡米尔会对他说不,但那个时候“不”和拒绝无关。他毕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的手紧紧地箍着他的膝盖,几乎以一种希腊式的祈祷姿势跪在他面前。“不,马克西姆,告诉我我不是……”

 

“你是。”他记得自己这样说,在脑海里描画着书本插图上那些蜷缩在地上痛苦而欢愉的男人和女人,既不足够冷酷也不足够安抚。然后他费了很大力气尽可能轻地扶着卡米尔站起来,朝神甫的办公室走。他也在发抖,但那是因为他没有来得及穿上外衣。“你是。卡米尔。”他说,鼻腔里充斥着陌生的、浓郁得让他有点作呕的香气,“但你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现在让我们去找学监……”

 

“想象一下……想象一下……普罗亚神甫……看见我时……他的表情!哈哈哈!”

 

他记得卡米尔嗓音虚浮却绝对是幸灾乐祸的大笑。

 

普罗亚神甫。厄洛斯的箭伤对于所有人都可能是致命的。卡米尔很早以前就说过他靠一位资助人来这儿上学,他说过他父亲希望他成为一名律师,现在那位资助人的期望要落空了。真遗憾他们送他到这儿来上学之前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确认。要是那些人胸口上果真有一个箭痕就好了,虽然也有人说欲望的中心在人们的腰部。

 

而卡米尔却只想着去激怒学校里那位总想着找他茬的神甫。也许他快要失去理智了。

 

卡米尔很古怪,什么事情都引他发笑。也许有一天站在血泊里,他想着的却是自己要回到昔日念书的学校去,吓吓那个讨厌的普罗亚神甫。

 

你是第一个。他想。

 

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最亲爱的朋友,最惨痛的背叛,我手上最灼人的一汪鲜血。

 

“丹东或许把这当作控制他的策略,马克西姆。”圣茹斯特说,“一个被治愈的阴性厄洛斯患者将不会再背叛他,即便他想要。”

 

“你确认是丹东?”

 

圣茹斯特回答得几乎过于迅速,他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问题在等待他。“不止你去监狱见过他。”他说,“有人凭气味确认过。”

 

“会把两性标记作为策略的人是可怕的。”罗伯斯庇尔说。他好奇自己是否能够闻到任何一种性别的气味,他好奇路易大帝学院的那个冬夜是否是一种错觉。或许,他想,或许再这样下去他必须为了共和国割下自己的鼻子。

 

圣茹斯特越过他向门口走去,带起的风里有血和一种呛人的烈酒般的气味——他一直觉得那与斯巴达的气息有某种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联系。

 

在圣茹斯特把门关上之前,他只来得及说“这是一个好的答案。”

 

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该作出什么评价。在圣茹斯特从他身边走过到门口的短短数步之内他的思想被另一个句子占据着。

 

“我想知道的是,安托万,”血和斯巴达烈酒的气味好像只是一种错觉。

 

“为什么你能,或者为什么你不能想到这个策略。”

 

 

 

圣茹斯特觉得罗伯斯庇尔好像也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但这个答案就如同革命法庭宣判的理由一样,早已在一锤定音的时候带着无关紧要的真相被迅速地忘在一旁。

 

真实与否无关紧要,只要对的仍是对的而错的仍是错的。

 

罗伯斯庇尔不容忍谎言和阴谋,而他不容忍摇摆和谬误。

 

“这是一个好的答案。”沉默半晌他听见罗伯斯庇尔这样说,语气里已不见早些时候的犹疑,平静如同卢森堡宫的监狱冰冷的石墙。那些低声的咒骂、吵闹的嘶喊、令人战栗而又令他恶心的呜咽后来又变回低声而有气无力的咒骂,扒在石头上、指缝渗血的发白的手指,墙上的水渍迅速地挥发,只留下一圈又一圈不显眼的印子勾勒出参差的轮廓。

 

这是一个好的答案,一个好的答案不一定最贴近真相,却一定能够闷死对一个问题所有剩余的惦念和疑心。

 

这是一个胜利,但他不再在乎和卡米尔·德穆兰有关的任何胜利。想起那些胜利让他已经有了厌旧的恶心感。

 

对的是对的,而错的是错的。

 

窗外的街道上几个唱着《一切都会好》的孩子循着押送囚犯的车一个小时前驶过的轨迹跑过。

 

散发着属于蔫花的过于甜腻的香气的、质感滑腻而厚重的百合花搬被踩在孩子们的快要磨穿的鞋底。

 

 

 

“你身上有血味,卡米尔。”

 

“整个协和广场都是血味,法布尔!”

 

“我觉得那像酒味。”

 

“那准是围观的人在喝酒。我多希望他们也让我喝个痛快!”

 

“你说对了,法布尔。卡米尔身上的确有血味。”

 

“我想他也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

 

 

 

卡米尔在哭他的妻子。

 

空气里满是血腥和斯巴达烈酒的味道。

 

上面的谈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见。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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